正当防卫与紧急避险

在法治社会的框架下，法律既惩治违法犯罪行为，也为公民在特殊情境下的自我保护提供合法依据。正当防卫与紧急避险作为刑法中两项重要的正当化事由，正是法律赋予公民的“特殊权利”。当面临不法侵害或突发危险时，这两项制度为“以正对不正”或“以小利换大利”的行为提供合法性支撑，既避免了合法权益受损，又防止了权利滥用。本文结合法律定义与司法实践案例，系统剖析二者的内涵、构成要件与核心区别，厘清其法律边界。

一、概念锚定：两项制度的核心内涵解析

我国法律对正当防卫与紧急避险作出了明确界定，二者虽同属正当化行为，但在保护对象与行为逻辑上存在本质差异。

正当防卫的核心是“制止不法侵害”。根据法律定义，其是指为了使国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，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。这一制度的本质是公民对抗违法犯罪的正义反击，是法律赋予每个社会成员的“正义利剑”。从法理上看，正当防卫通过允许被害人及第三人直接反击不法侵害人，实现了对违法犯罪的即时遏制，体现了“法不向不法让步”的价值导向。例如在街头抢劫案件中，路人挺身而出将持刀歹徒制服，其行为就符合正当防卫的核心特征——直接针对不法侵害人实施反击，以制止侵害行为为直接目标。

紧急避险则聚焦于“规避现实危险”。法律将其定义为为了使国家、公共利益、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、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，不得已采取的损害另一较小合法利益的行为。与正当防卫的对抗性不同，紧急避险的本质是“利益权衡”，当危险无法直接排除时，通过牺牲较小合法权益来保全更大权益，实现社会整体利益的最大化。2018年江苏陈某醉驾送医案中，陈某为挽救病危亲属，在紧急情况下醉驾送医，法院最终认定其行为符合紧急避险要件，不负刑事责任，这一判例正是紧急避险“利益优先”逻辑的典型体现。

二、构成要件：合法与违法的界限标准

正当防卫与紧急避险的合法性均建立在严格的构成要件之上，不符合要件的行为可能构成防卫过当、避险过当甚至犯罪。明确二者的构成要件，是司法实践中精准认定行为性质的关键。

正当防卫的构成需满足五项法定要件：

1.  目的正当性：必须是为了保护国家、公共利益或他人合法权益，而非借机报复。

2.  存在现实不法侵害：侵害行为需具有违法性，既包括犯罪行为也包括违法行为。

3.  侵害正在进行：即侵害已开始且未结束，事前防卫与事后报复均不构成正当防卫。

4.  对象特定性：防卫行为必须针对不法侵害人本人，不能波及无辜第三人。

5.  限度合理性：不能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法律对严重暴力犯罪规定了特殊防卫权，对正在行凶、杀人、抢劫等暴力犯罪采取防卫行为造成侵害人伤亡的，不属于防卫过当，这一规定为公民对抗严重暴力犯罪提供了充分保障。

紧急避险的构成同样有严格标准，核心可概括为“危险现实、手段必要、利益均衡”三大原则：

1.  危险现实性：必须存在正在发生的现实危险，危险来源广泛，既包括人的不法侵害，也涵盖自然灾害、动物袭击等。

2.  手段必要性：避险行为必须是迫不得已的选择，即无其他更优方式避免危险，这是紧急避险与正当防卫的重要区别。

3.  目的正当性：需以保护合法权益为唯一目标。

4.  利益均衡性：损害的合法权益必须小于所保全的权益，不能等量齐观更不能得不偿失。

2025年北京冰雹停车事件中，部分车主为躲避冰雹将车辆停放在主干道上堵塞交通，专家认定该行为不符合“损害较小利益”标准，不构成紧急避险，正是因为其损害的公共交通利益与保护的车辆财产利益失衡。

三、核心差异：法理逻辑与实践应用的分野

尽管正当防卫与紧急避险均为正当化行为，但在危害来源、行为对象、主体限制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，这些差异决定了二者不同的适用场景与法律后果。

1. 危害来源不同

正当防卫的危害来源具有单一性，仅能是人的不法侵害行为，如故意伤害、盗窃等；而紧急避险的危害来源具有多样性，除人的不法侵害外，还包括自然灾害、动物侵袭、生理疾病等非人为危险。例如，面对歹徒持刀袭击实施反击，属于正当防卫；而在洪水来临时，为保护村庄安全破坏邻近小堤坝泄洪，则属于紧急避险，二者的危害来源截然不同。

2. 行为对象不同

正当防卫是“正义对邪恶”的对抗，行为对象必须是不法侵害人本人，通过直接作用于侵害人来制止侵害；紧急避险则是“合法对合法”的利益取舍，行为对象是与危险无关的第三者合法权益，通过损害无辜第三者的较小利益来保全更大利益。在公交车上，乘客制止小偷行窃将其制服，是针对侵害人的正当防卫；而司机为避免撞上闯红灯的行人，紧急转向撞坏路边商铺，则是针对第三者权益的紧急避险，二者的行为指向清晰可辨。

3. 行为限制与主体资格不同

正当防卫对行为方式无“迫不得已”的要求，即使存在其他避免方式，公民仍可选择防卫；紧急避险则严格要求“别无选择”，只有在穷尽其他手段后才能实施。主体资格方面，正当防卫是每个公民的法定权利，人民警察执行职务时更负有防卫义务；而紧急避险不适用于职务上、业务上负有特定责任的人，狱警不能为避免危险而放任服刑人员脱逃，消防员不能为躲避火势而拒绝救火，这些特殊主体负有与危险直接对抗的义务。

4. 损害限度要求不同

正当防卫允许损害等于甚至大于不法侵害可能造成的损害，特别是针对严重暴力犯罪时，可采取致命性防卫手段；紧急避险则严格要求损害必须小于所保全的利益。2019年冉某跳车致车辆侧翻案中，法院判定其行为构成避险过当，正是因为其损害的公共安全利益超过了所保护的个人利益。此外，法律仅对正当防卫规定了特殊免责条款，紧急避险无类似规定，这也体现了二者在法理价值上的差异。

四、实践启示：精准适用与权利保障的平衡

正当防卫与紧急避险的司法认定，既要防止公民因担心责任而不敢行使合法权利，也要避免权利滥用损害他人权益。近年来，随着“昆山反杀案”“丽江唐雪案”等典型案例的曝光，正当防卫的适用边界不断明晰，司法机关对“防卫过当”的认定更加审慎，充分保障了公民的防卫权。而在紧急避险的认定中，法院越来越注重结合具体情境判断“迫不得已”与“利益均衡”，2019年公交车紧急刹车致乘客受伤案中，法院判决险情引发方承担赔偿责任，体现了“谁诱发谁承担”的司法原则。

对公民而言，明确二者的法律边界具有重要实践意义：

面对不法侵害时，应把握“针对本人、制止侵害”的核心，在必要时果断行使防卫权，尤其对严重暴力犯罪无需过度顾虑防卫限度。

面对突发危险时，则需秉持“利益权衡”思维，只有在无其他选择时才能采取避险行为，且需尽量控制损害范围。

同时，无论实施何种行为，都应注意保留相关证据，为后续的行为性质认定提供支撑。

结语

正当防卫与紧急避险作为法律赋予公民的特殊权利，共同构建了合法权益的“双重保障网”。正当防卫以“正义反击”彰显法律威严，紧急避险以“利益权衡”实现损失最小化，二者在不同场景下发挥着重要作用。明确二者的概念内涵、构成要件与核心区别，不仅是司法实践精准断案的需要，更是引导公民依法行使权利、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关键，最终实现“法有边界，权有保障”的法治目标。